關於值班的迷信,有很多種,
照理講,學科學的人不相信沒根據的事實...
然而,醫學不只是科學,
更多的時候,它還是統計學.現象學...
或者甚至是神秘主義...

醫院裡面沒有"四"樓,沒有"四"號房,這是眾所皆知的.
非醫療人員所不知道的,是在醫院值班的時候,
我們特別害怕某些食物,也不會說某些話...
像是吃的鳳梨(酥),喝的每日C.梅綠...
鳳梨的台語是旺來,我們最怕值班的時候新病人一直進來,
或是住院病人狀況不斷...
每日C,怕喝了之後每天都遇到CPR(cardio pulmonary resuscitation)...
梅綠,就跟大家想的一樣,是倒楣的諧音...
 
其實到現在,我還不是很相信這些,
然而幾乎比我年長的學長姐,或者是護理人員,都深信不疑.
視其為"不能挑戰的信條"...

曾聽過一段往事:
病人治癒出院了,家屬很高興,送給主治醫師一盒鳳梨酥,
主治醫師就放在護理站請大家吃,
結果因為上面的理由,當然是乏人問津...
後來有個實習醫師或許是不知道,或許是不信邪,
硬是抓了一塊吃了...
事有湊巧,當天他值班,
整晚搞的人仰馬翻,護理人員也跟著忙不過來...
結果就有這樣的聲音出現了:
"實習醫師中午吃了鳳梨酥!!!"
一下子,他就變成全護理站的公敵,
整個人灰溜溜的,怎麼撐完值班的都不知道...

醫學論文常常是很硬很難讀,又很好睡的,
討論哪個藥物作用在哪個蛋白,
怎樣的治療對應怎樣的預後...
不過也還是有聽過一些"無聊人"(至少在這個領域多少會被認為是無聊人)
寫得"有趣"論文...
像是"外科醫師是否比內科醫師帥"(好像有火藥味的感覺 XD)
還是"實習醫師值完整晚的班後,交通事故的機率是否增加"...
所以下次,也許真的有人會討論,
"醫師吃的食物,跟病人臨床症狀的關係"...
只是外國人跟我們的諧音不一樣,典故不一樣,
像在台灣,大部分人不太會怕"13"這個數字
同樣的,外國人應該是不會怕吃鳳梨酥的...
所以,到頭來還是我們創造了自己的恐懼嗎?
也許像是恐怖大師史蒂芬金說的:『不相信,就不會有恐懼。』

然而,撇開我現在敢不敢吃鳳梨酥不談,
我是沒有勇氣在醫院裡,在其他工作夥伴面前吃鳳梨酥的...

相較於食物與諧音的禁忌之外,
我對於另外一種禁忌:語言的禁忌,
認同了許多...
醫院裡,也有些話不能說...

昨天值班,去醫院地下餐廳隨便抓點東西吃,
一回病房就遇到CPR了...
(關於這次的CPR,我還在想,也許改天再寫些想法吧?)
之後就陸續忙忙忙,東奔西跑,直到半夜一點才歇下.
一點半躺到值班室的床上之後,
PHS再響起,是我自己訂的早上六點五十的鬧鐘...
(還一直看未接來電,怕半夜睡太沉了)
醒來沒多久,護理站就call我,要去看一些病人的complain...
等開完藥之後,我問了一位護士:
"半夜你有幫我擋掉一些病人的complain嗎?
昨天睡得還滿好的..."
"到目前為止沒有...
不過你還沒有下班,不能說這種話哦,
小心待會就開始忙不完...這是禁忌..."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她的提醒,
走回值班室,心裡想著昨晚CPR的那位病人...

明天是我實習滿一個禮拜,
開始實習.值班之後,常常要面對病人大大小小的,
或是嚴重影響生命,或是雞毛蒜皮的問題...

我們唸了一些書,覺得好像了解病人的情形...
隨著我們的經驗越豐富,我們越能對危險的情形,
產生直覺式的反射...
然而,有時還是會踢到鐵板的...
最嚴重的臨床問題,開始時也可能只是我們輕易忽略過的抱怨
我們的學習曲線,把我們推向高峰經驗,
很容易地,就會覺得自己越來越能掌握狀況...
這時候就有可能遇到危險了;
就好像如果開車去陌生的地方玩,會用120%的精神注意路況,
但是如果是走在每天回家的路上,可能有一半的心思在想著晚餐吃什麼了.
習慣帶來更快的反應速度,但也是會限制住反應的靈活性...

所以那些不能說的話,
提醒著我們,當我們開始對於現狀感到有些滿意的時候,
"這個procedure還滿簡單的"
"這個complain還滿好處理的"
...
也許下一步就踢到鐵板了......

然而,就算是有著這樣的想法,
我們仍然不知道,
哪些時候,這是我們可以很順地去做的,
哪些時候,我們應該先停下來好好想想再做...
因為...
當你有"怪怪的感覺",覺得應該先停下來的時候
這種感覺,也許同樣來自於過去的經驗...
"人無法知道自己不知道的"
這或許是沒辦法解套的議題了...
 

我們只好儘量,
在練習走得順.走得穩一點的同時,
也提醒自己,走慢一點...
 

也許,
不吃鳳梨酥,還是比較簡單一點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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