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28


"我們這群人,其實非常無聊,
其他人如果聽到我們的談話,不用十分鐘就搖頭走人了..."

 

莒光的深夜,
馬祖的東北季風呼號著.撞擊著醫院的側門,
大有山雨欲來的氣勢...
(後來果然帶來霪雨霏霏的新年,苦悶的島休日...)

窗戶顫抖著,
我在被窩裡也不住地發抖,
冷得發抖.笑得發抖...

別睡啊,
今晚可是我們這一年唯二的大團圓!

==

莒光地區有四個醫官,
四個醫官裡面,
有一個是國防醫的中尉(醫官)醫療組長
另外三個義務役的少尉醫官,
則要輪流去東島的衛生所支援.(醫療組長固定在西島的野戰醫院)
這一整年裡,
我們三個醫官共用一間兩人房的軍官寢...
(由於東島總是要有一個醫官過去支援,所以三個人可以住兩人房)
而這一整年裡,我們也從來不曾三個人同時同地出現...

而到目前為止,
我都還沒有去東島支援過,
所以我常常會跟另一位醫官當室友...
無論另外兩位中的哪一位,我們的對話都曾進行到
"啊,如果誰誰誰(去東島支援的那位醫官)也在就好了"


基本上,
我們的存在產生互斥,
像是傍晚的星子與深夜的星空,
在別人的眼中也許是類似的存在,
卻隔了一整個時空,
月升.月落,天黑.天明的追趕,
卻總是分散...

有時我享受一個人獨處一室的感覺(當另一個醫官也返台的時候),
有時我也為了這必然的分散感到惆悵...


結果是除夕夜打破了這樣的僵局!
除夕的團圓飯,
我們三人終於第一次同在此時.此地了...


夜裡,
我們都捨不得睡,
天南地北地聊著...


我們聊得很開心,也吵得很激烈...
有時覺得意念飛躍似的,想都不用想對話就跑得老遠,
有時也會像在沼澤般地窒礙難行,互相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聊呀聊呀,
三個醫官都昇空了...
我們聊到語言將要失去它的意義,
時間失去它的意義,
自由意志/決定論失去它們的意義,
"為什麼"失去它的意義,
太初大爆炸,沒有得到也就無所謂失去意義...

總算地球還沒有忘記我們,
"地球呼叫三位醫官","地球呼叫三位醫官..."

我們天馬行空的想像,
光速也不及的思緒
帶著我們在語言與詞彙的邊緣滑行,
在意識與無意識的邊緣漂浮...

最後地球想起了我們;
光速也追不上我們的思緒,
不過,
"尿意",它追得上...
我們全部跑去解放了,
兵敗如山倒......


回來之後,
想起讓我們聊到大半夜的那些有的沒的.
一位醫官提起了一段往事:
97-1的十個醫官搭乘台馬輪離開基隆港的那晚,
十個醫官在甲板上聊著聊著,
忽然有人發現"咦,為什麼兩個煙囪,其中一個黑煙比較大.另一個比較小?"
這時大家紛紛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一時之間也就冒出了各種奇形怪狀的解釋,沒有十個.也有半打.
這些解釋不只是臆斷,還連帶有很好的假設.推理過程,
甚至是為什麼.為什麼不,何時成立.何時則否,
一應俱全...

後來有人大夢初醒似的,
"說不定只是其中一個煙囪燃料比較夠,另一個比較不夠"
"也許只是其中一個故障了"(另一個人很熱心的再加一條解釋)
至此,他們已經有成打的解釋(恐怕還有更多的但書)
來解釋"為什麼一個煙囪大,另一個小"...


"我們這群人,其實非常無聊,"
"什麼事情都想問為什麼..."
"偏偏問了為什麼之後,又都會想提出一堆有的沒有的解釋,
然後就討論得很開心..."
"其他人如果聽到我們的談話,不用十分鐘就搖頭走人了...
(這群人怎麼這麼無聊,還無聊當有趣...)"

 

深夜的莒光島上,呼呼怒號的寒風中,
除夕夜裡,我們三個醫官擠在雙人房中.
三個人都抖得非常厲害...


過了這一晚,
我們又要分散,
東島僅在三公里的海峽對面,
卻是無可奈何的分隔,絕對的互斥...
院上的弟兄都看過我們,
我們也總能C3取2的對話,
然而這分散,橫亙這一整年...


我們整晚不睡,為了守歲,
徹夜長談,因為捨不得這難得的團圓,
上窮碧落下黃泉,尋找意義,
思緒飛躍,剎然升空.
宗教.科學.時間.尺寸...
談論著,直到語言捉襟見肘,
爭辯著,直到意義衰敗腐朽...


東北季風也像颱風呼號的夜晚,
軍旅生涯這一年的除夕夜,
我們是如此的無聊人,談論如此的無聊事...
想到我們是這樣的無聊人,就樂不可支,
笑得發抖...
然而我一直發抖,
好像停不下來似了...


冷得發抖,
孤單得發抖...

 

下一次大團圓,
大概是另外兩位醫官六月底的退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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